可燃冰

【亲父普】断裂测试/Fracture test

打的是亲父普,但其实基本不含cp向,算是腓特烈大帝在七年战争末尾对自己的一个生平自述吧。


断裂测试/Fracture test

 

基尔伯特:

 

见信如晤。

我不知道你将在何种情况下读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你在读到这封信时,我是否已经身首异处。

几天前我们尚一同守备德累斯顿,而今日普军已在库勒斯道夫战役落败,你多半正在回援萨克森的途中,道恩的军队在西线徘徊不去,德累斯顿的情势尚不明朗,处于被动的我们这些年于破碎的国土疲于奔命,逐一粉碎敌军的进攻计划。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消耗战,我军早已困顿不堪,而敌军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充足的补给。

奥地利人的利剑直指胸腹,法国人企图在背后猛刺一刀,俄国人则已然扼住咽喉。以一己之力对抗欧罗巴三大强权,形式多么严峻不消多说。

我们正在经历一场严峻的断裂测试,于你,也是于我。

还记得一七五八年,我军相继在罗斯巴赫、洛伊藤、措恩多夫以少胜多击败法、奥、俄三国进犯,这三场战役为我在整个欧罗巴赢取无数崇拜者,甚至出现“我们皆一心向着腓特烈,普鲁士与我们何干!”的说法。听到这话,你甚至笑着勾住我的脖子,打趣道:“弗里茨居然帅过了本大爷。”显然,我们并未将这可笑至极的观点当真。腓特烈与普鲁士本为一体,心向腓特烈即心向普鲁士。然而我没有告诉你的是,在这场断裂测试中,活下来的,得到最终胜利,并斩获无数荣光的,必然是你。

我将很快退出历史舞台。

我完全能够想象,若此刻你就在我面前,一定会生气地跳起来,揪住我的衣领,作势要在我脸上狠狠揍一拳,甚至还会哑着嗓子怒吼:“弗里茨!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的命运在你登上王座那一天起就在一起了!”

我深爱的普鲁士,我的祖国,你说的一点没错。自登上王座,我脑中徘徊不去的再也不是巴赫的赋格曲,或是伏尔泰的哲学思考,所热衷的事业仅剩下一件,那便是使你成为真正的欧陆强权——我们的使者将在欧罗巴的所有会议上昂起头颅,不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因为你,我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普鲁士国家主义者——普鲁士亡,则我亡。

可是个人能力再怎么被夸大,也无法获得所谓通天之力,库勒斯道夫战役的惨败使柏林门户大开,敌人的利剑已直指我们的咽喉,今日战役中我多次冲锋,在枪林弹雨中挺进,从始至终没有被一颗子弹击中。

叫人失望透顶。

抱歉,这话或许让你寒心。比起父亲,我甚至更不想让你失望,可在这时候,我更愿意遵从内心的声音。

基尔,我的朋友,我累了。

我能够通过死亡获得永久的安宁,可你必须战斗下去,一刻不停。

 

现在是傍晚时分,我坐在干草堆上,面前是一簇燃烧的篝火,身边的士兵所剩无几,夏季的夜晚并不很冷,战士们却宁愿围着篝火,或是静坐,或是沉默着享用他们少量的,无法填饱肚子的口粮,他们空洞的眼睛印着暗橘色的火光,那不是希望的色彩,“天纵奇才”的腓特烈也无法再度为他们带去希望。

整片营地安静得不像话,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连绵的抱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我闭上眼睛,凝神聆听——忽然有细微的,战靴摩擦地面的声响闯入耳中,皮质的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地面,像是一支奇妙的赋格曲,我专注地听着,那旋律忽然变了调子,长剑一下一下敲击地面,挖开尘土——是一位瘸腿的士兵在掩埋他的同伴。

我没有感到悲伤,或许内心已经麻木。

“想要吹奏一曲”,这一念头倏然跃入脑海,我匆匆忙忙且毫无形象地寻找那杆最爱的长笛,争分夺秒一般,像是下一刻就会失去这样做的机会。

我终于找到长笛,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在战役结束后,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吹奏一曲以悼念亡灵。

那是你赠予我的长笛。

自我拥有记忆起,你便是常伴父亲左右的陌生人,你常常出入王宫,而我不免对你显眼的外貌多加留意,却一直畏惧于你冷硬的神情与凌厉的行事风格,相信么,在我眼里,基尔伯特一度是同父亲同样可怖的存在——普鲁士国家本身,那该是怎样凶悍,并且绝对理性,不懂变通的家伙。我热衷于法国人充满感性的思考,我热爱伏尔泰的哲学著作,我为巴赫的赋格曲痴迷,我喜欢这些情感饱满的东西,而普鲁士王储这一身份则是囚禁我的冰冷牢笼,卡特上尉偷偷赠予我的法文著作,乐谱一次次被父亲撕毁,丢进壁炉,就连心爱的长笛也是。非但如此,那个男人一次次羞辱我,对我拳打脚踢,被愤恨冲昏头脑,我却将之全部归咎于普鲁士。

如果我没有生在王室,如果我不是普鲁士王储,那我一定整日同音乐与文学为伴,不受任何束缚。

直到十五岁那年,父亲将我领至你跟前,介绍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这是普鲁士王储,将要主宰这个国家的人,如若您觉得他无法胜任,我便立即废黜。”一瞬间,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个陌生人的意见将主宰我的命运,我知道父亲想要杀死我,没有了王储这一头衔,他便再也不需要顾忌。

如恶魔一般的猩红色眼睛让我不可遏制地颤抖,你眯起那双眼将我上上下下打量过后,在我的认知中,冷硬且不近人情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走过来揉乱我的头发,说:“他会成为本大爷认可的国王。”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你是出于何种心情,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你对我了解多少?你一定知道,普鲁士王宫里那个被自己父亲斥为娘娘腔的王储已经成为欧罗巴宫廷的饭后谈资。

无法达到你的期待,亦或者,那时你根本没有对我寄予半点期待,对你来说需要的仅仅是一名国王,至于是谁,并不重要。原谅我,我的朋友,我曾一度抱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三年后,我决定逃离这个国家,却在即将跨过国境线时功归一篑,暴跳如雷的父亲逼迫我目睹卡特被处死。我独自呆在阴冷的囚室里,眼前一遍遍浮现出那具被鲜血染透的,身首异处的尸体,我的任性害死了唯一的挚友,这让我想要一死了之,毫无疑问,我已经没有继续做王储的可能。

不知日夜经过几番轮转,我在恍惚间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抬起头,就看见你以一个对于国家来说万分不成体统的姿势爬上窗户,并咧嘴对我笑起来,那个笑容让我怔楞。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你丢了一个包裹在我手中,洋洋得意地说:“奥地利货,本大爷花了好大劲才搞到,附带巴赫那老家伙的新曲。你会喜欢的。”

说完你便转身要走,我叫住你,问:“为什么。”

你收起笑容,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那眼神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叫人捉摸不透,你用低哑的嗓音回答:“你是本大爷的王储,为此失去太多珍贵的东西,本大爷感到愧疚。除此之外,也无法说太多来安慰你,只希望你能记住,弗雷德里希是普鲁士认可的王。与其沉浸在悲伤与愧疚中,倒不如期待一下,有朝一日立于这个国家的顶端,到时本大爷定与你并肩而立。你将获得足够的力量,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将被夺回。”

“相信本大爷。”

我沉默着点点头,心底的声音却在说,可是卡特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的命运自此正式交汇,并在我加冕为国王时变得更为密不可分。

还记得么,夺取西里西亚后,得了片刻空闲,老巴赫从莱比锡来柏林探亲,对于音乐一点不感兴趣的你,不知从哪儿听来这个小道消息,居然把那古板的老家伙邀至王宫做客,看着我们对于音乐各抒己见,热烈讨论,你坐在一边无趣地扭过头,鼓起嘴,托腮与桌子上的一束矢车菊干瞪眼。后来你和我说:“等着吧,弗里茨,本大爷也要去学吹长笛!”那不甘心的样子把我彻底逗乐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珍贵的东西被找回来了,我现在能够随意阅读哲学著作,吹奏长笛,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将伏尔泰邀请至柏林做客,随时同巴赫探讨音乐。在不影响国事的基础上,我能够做任何想做的事。甚至,就连卡特的死,也成为记忆中一块模糊的红色斑点。十八岁那年的我,绝不可能想到,我同他的情谊会有被冲淡至此的一天。

这些都是因为你,我亲爱的基尔。我不知是否该为自己的薄情而愧疚。只知道,我该对你,我的祖国,传达最诚挚的谢意。

看到这些话,你兴许正皱着眉头,嘟嘟哝哝地抱怨:“这种婆婆妈妈的话根本不需要说出来,弗里茨,你以为本大爷不明白么。”

可现在不说,今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开口。

 

此后你在我的劝说下去学习了小提琴,果然,你的音乐天赋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差劲,知道么,一直以来,最能够让我感到快乐的事便是同你合奏。

现在,如果可能的话,请你放下手中的剑,拿起小提琴,将“音乐的奉献”第二乐章独奏部分演奏一遍——你是唯一一个明确知道老巴赫将这部作品作为礼物寄给我的人。我知道以战争为生的你,即使已经拥有精湛的演奏技巧,也向来不屑于做这些“麻烦事”。

可是亲爱的朋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不知道在一年后,一个月后,或是明天之后,是否还能吹奏心爱的长笛,如果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欧罗巴将重回黑暗。在灰暗的未来尚无曙光降临的预兆之际,请好好珍惜眼前美好的事物吧,所以,哪怕分隔两地,也请务必完成我的愿望。

这场断裂测试耗尽我的体力与精力,即使我们侥幸度过难关,我也不确信是否还能同你一起骑马狩猎,是否还有足够的锐气将你引向更高的目标,如果我未能战死沙场,健康活到耄耋之年,也将变得年老体弱,衣食不能自理。

而你,作为完美的国家机器,紧跟时代步伐的理性国家,一旦通过这场测试,在你面前铺开的将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广大世界——属于大国的世界。

我将逝去,而你永存。

如果平安度过这场灾难,我真想看看两百年后的普鲁士,你必将是欧罗巴最强大的力量,即使是今日欲将你置于死地的列强们,也会被你踩在脚下。

“他会成为本大爷认可的王。”我不确信是否已经达到你的期望,只能够问心无愧地说,已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我深爱的普鲁士,终有一天我将无法同你并肩,这无疑令人悲伤至极。可我是否能够侥幸地认为,于你,我已成为无比特殊的存在,你会永远在心中为我留下一个位置,记住曾有一位腓特烈二世国王,并想起我埋葬在无忧宫的尸骨。

黑夜远去,战士们重又端起刀枪,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征程,我必须在这个关头做出下一步计划。

没有多少时间了。

原谅我挑选这个不恰当的时机向你诉说衷肠。绝望与悲伤冲昏我的头脑,然而事情或许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糟,就在刚刚,副官带着难掩的欣喜向我汇报,已有两万多逃兵重新归队。我们很快整合出一支三万多人的部队,向通往柏林的要塞进发,准备为防卫首都做出最后的努力。

国之命脉悬于一线,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可我居然已经感觉不到这些年在心中徘徊不去的忧虑与烦闷——情况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糟下去了,我现在只想奔赴战场,同俄国人来一次酣畅淋漓的交战,为保卫普鲁士耗尽最后一滴血。

如若这次侥幸力挽狂澜,我们定要重聚在无忧宫,演奏一支勃兰登堡协奏曲,碰撞手中的酒杯,痛饮一番。

我亲爱的普鲁士,就此搁笔,愿您武运昌隆。

 

Friedrich II vonPreußen

1759.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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